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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6章 上梁当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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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匆匆。

今日是黄道吉日,适合动土上梁。

余秋堂早已把这种风俗忘的一干二净,最后还是不得已让父亲余得金帮着操持。

按照风俗,如果儿子新建院子大房上大梁,本来也归父亲操持,有很详细复杂的流程。

但因为余秋堂之前和父亲关系微妙,他开始没想过喊父亲。

原本准备让三叔余得水,甚至让余秋原来操持。

别看余秋原年龄比他小两岁,在这种乡俗规矩方面,可比他明白太多。

余秋原和父母关系很好,从小性格开朗,喜欢跟着父亲做这些事,慢慢锻炼出来一番好见识。

余秋堂和父亲关系差,性格又内向,确实不太懂里面的弯弯道道。

但重生后,通过一件件事情变化,他和父亲的关系相对上辈子有所缓和。

虽说没法做到余秋原和三叔那个样子,但起码由原来的僵硬,憎恶变成现在的勉强凑合。

彼此能过得去。

也愿意并且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话。

上次从山里带木头回来,父亲便一直帮着他做户对和门墩。

也挺辛苦。

父亲给他雕的是麒麟。

这让他很惊讶。

他总觉得自己很普通,实在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,若放在门口,可能镇压不住,德不配位。

但父亲认为并没有什么。

而且告诉他,这种麒麟父亲一辈子只雕给他们余家人,其他人不管出多少钱,他都不会雕的。

如果仔细看,就会发现麒麟的胡须看起来杂乱无章,实际上拉开距离,就是个复杂的繁体“余”字。

真的是费了心思。

既然父亲要坚持,余秋堂也没有再推辞。

他不知道父亲是不是通过麒麟来向他抛出橄榄枝,告诉他,其实你这个儿子,我心里算是基本认可。

他不准备针对这个问题和父亲深层次讨论。

在他眼中,所有的父子,一生可能都在努力完成一件事:彼此认可。

父亲希望在儿子心中,他是個很好的父亲。

儿子呢,也同样希望在父亲眼中,他是个不错的儿子。

只是,或许只有在临分别,或者到了某个紧要关头,他们才能真正明白,最好的父子情感,并不需要彼此证明,而是承认对方和自己,不过都是普通人罢了。

按照风俗上梁这天,必须要吃流水面,或者叫做顶梁面。

这种顶梁面的规模可大可小。

其实就是饸烙面。

如果家里特别有钱,或者说喜欢排场的话,就会把村里面有头有脸的人,还有左右邻居以及家族亲戚,所有人都请来吃一场流水面。

如果不喜欢排场,或者说家里条件一般,甚至有些拮据的人,最多就是把族里面的亲叔伯请过来吃个便饭。

按照余秋堂的意思,他并不想把这个事情扩大化,但余得金却不愿意让顶梁面吃的太过寒酸。

两人针对排场大小讨论时,余得金甚至愿意负担流水面所有费用,算是余秋堂分家时,没有给到足够东西的补偿。

余秋堂见父亲这样坚持,想想也没有必要和父亲继续争执。

反正是他来操持,要怎么搞就怎么搞吧。

他认为,父亲可能潜意识里面还是有点好面儿,想着不管花谁钱建起的院子,只要是我儿子,我余得金就是有面子。

就让他去挣这个面。

或许对于父亲来说,他一生最看重,最能带给他幸福感,满足感的便是面子吧。

他余木匠,不管走到村里还是附近乡镇,总能得到一些人回应,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很不错。

这让他很自豪。

好在,余得金也很克制,没有请太多人,都是一些关系相熟的邻居,以及族里比较亲近的人。

这其中当然包括他几个兄弟家。

只是,上梁并不比红事或者白事,不算是特别大的事,余秋堂又是晚辈,所以能招到的人也有限。

比如说像二叔和二婶就很难回来。他们派了代表余秋山亲自回来祝贺。

三叔这边倒是一家人都到了。

三叔两口子,余秋原和余春竹。

四叔那边让余秋堂很意外。

他本以为,他们家不会有人来,最多是捎点钱过来。

没想到,四叔竟然亲自过来。

只是他的脸色和皮肤看起来比上次还要苍白,让余秋堂心里非常担心,私下里还问了四叔,身体没问题吧,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。

四叔笑着说没事,就是有点儿累。

余秋堂没办法,只好告诉三叔,让他有时间劝一劝四叔,还是去看看吧。

他总是觉得四叔的样子有点儿不对劲。

上次奶奶开会时,他就有所觉察,那明显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。

别看他还能笑,身体胖乎乎,可余秋堂觉得他好像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。

就仿佛是一个风筝,外表看起来很大,但只要一股风刮过来,就能把他吹走。

荒诞的是,不管是三叔,还是他父亲,或者是几个堂兄弟,竟然都认为四叔一直是这个样子。

说四叔不管什么都没有什么意见,兴致不高,皮肤也一直这么苍白,说话声音很小。

至于他状态看起来很糟糕,大家表面不说,心里都在想,既然是做上门女婿,过的估计不顺心。

但是能怎么办,这都是当初选的路。

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,谁都没有办法,就只能咬着牙让继续走下去。

再说,那个王晓琴看起来有点强势,对四叔倒也还好,还为四叔生了一个儿子。

两口子慢慢年龄也大了,只要稍微再忍一忍,应该也就没啥事。

真的会这样吗?

余秋堂很怀疑。

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。

他只是个晚辈,又和四叔不是特别亲近。

他只能将疑惑放进心里,打算以后有机会的话多观察观察四叔,有必要就照顾他一下。

在几个叔伯里面,他最喜欢的还是二叔。

不是因为对方有钱。

而是二叔这个人真是有君子作风。

他正直、善良、稳重,照顾兄弟们,家庭和睦。

真是一个不错的模范叔伯。

其次是三叔。

三叔就是比二叔少点儿本事,其他基本上很相似。

而且三叔因为在农村里面,接触的东西多,所以比二叔说话更接地气,真是很不错。

余秋堂对四叔印象不是特别深,当时年龄太小了,他听的更多的都是来自于这边家庭的信息。

只能说这些大人们都太粗糙,完全没有意识到,自己兄弟状态很差。

上梁这日,大清早这边就忙着准备。

虽然是余得金负责张罗,但各项行动都要靠余秋堂他们负责。

几个堂兄弟和王浩峰也都派上用场。

迎宾的迎宾,调度的调度,院子里人来人往,七七八八加起来,算上干活的工匠们,也有一百多号人。

院子门口,提前搭建的流水棚,里面摆放着六张长桌,桌上隔段放着油盐酱醋,熟油辣子等调味品,以及各种凉拌的时令小菜。

桌里侧是长条板凳,桌面上的面碗就像流水一样,面碗和汤碗端来,空碗端走。

来来往往的盘子,也如同流水。

这种面,每碗都不会盛太多,大概就是满满一筷子的事,庄稼人饭量本来就重,吃的猛的往往能吃七八碗。

为啥碗里装的不多呢,就是这些人吃得太多,让他们不好意思再吃。

面分为汤面和干面。

汤面自然是红色熟油辣子汤。

别的不说,就看那辣红的汤,里面飘浮的薄豆腐片和白萝卜丁,浇到白净的饸络面上,轻轻那么一搅,再朝里面倒点老陈醋。

“吸溜!”

用筷子搅起来,美美吃上那么一口,辣香味直冲味蕾,真是让人辣的过瘾,香得迷醉。

这种辣红汤,都是用一口直径一米八的大铁锅熬制,下面支撑着干燥的木柴。

流水面还没开始,就会先把锅汤烧开,滚烫的热气伴随着香气会立刻弥漫开来。

谁家要是支棱起汤锅,莫说站在院子里,就算是左邻右舍甚至半个生产队,都能闻到汤锅的香味儿。

如果碰到有钱人家,还会往这个锅里面放几块大的肥肉,随着汤锅不断熬制,锅里面的肉香味儿越来越浓,更是难得的美味儿。

锅前,往往会排队站着一列手端方形木盘,盘里放着前来盛汤的空碗的男孩。

这种大事,左邻右舍都要帮忙,成年人自然有成年人的事。小孩子们做不了重活,但是又想在这里吃流水面,那就只能端盘子,做些这些相对不用出大力气的活儿。

舀汤的女人们会轻轻的拿着勺子在汤锅上面一撇,一定要在每一个汤碗里放一些辣辣椒油进去,这样会显得汤碗的汤格外红。

不会清飘飘的,让人没有食欲。

随着吃饭的人越来越多,汤锅里的汤会逐渐变少,也没有关系,只需要继续往里面放入一大块用猪油浇泼的熟油辣椒。

往里面加入开水,以及早就切好的豆腐和萝卜丁,再加入一些盐巴、酱油、醋调配即可。

这样的锅一直会持续到最后一个客人走,待帮忙的人半夜吃完饭后,才会熄灭。

不管是红白事还是顶梁面,都是以汤锅起开始,又以汤锅面结束。

可以说,汤锅才是人们重大活动,标志性的东西。

余秋堂很久没有参与这种活动,流程非常生疏,大部分情况下,他都是被动跟着别人转,仿佛不是主人家,而是来帮忙的客家。

有时候,他会站在院门口,看着院子里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,会有那种恍惚感。

面前的一切景物,人们的摩肩接踵,仿佛是一场梦,不那么真实,而他站在这里,像是一个上帝视角来看待这些人。

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。

他不得不花费更多的心理建设才能再次融入环境。

有时候,他会站简易厨房的窗口。隔着砖洞看向里面忙碌的米雅丽,她年轻的身体充满活力,笑容就像阳光一样灿烂。

又会给他很多力量。

人们吃完饭后,就会聚集在院子里等着12点到来。

中午12点,是每天阳气最盛的时候。太阳也刚好照在最中间,正是上梁的好时机。

上梁时,有个必须小心的忌讳,大梁的影子不能太偏。

如果太阳没有在正上方,那梁影就会偏,顶梁都偏的话,预示着后代有可能没有好的发展。

这其实也不能完全算迷信,只是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一种期盼。

大房的地上,早已准备好大梁,用红色的布包裹,静静的等待着最后被吊起的那一刻。

在大梁旁边还放着4根粗壮的麻绳,麻绳同样用红色的染料染成了大红色,显得特别喜庆。

眼看着到十二点,外面负责放炮的王浩峰和余秋山点燃鞭炮,“噼里啪啦”声立刻响彻村庄。

随着阴阳一声悠扬的“开”,裹着大梁的公布被掀开,早准备好的笔墨被端到大梁前。

阴阳手机铜铃晃荡,口里念着吉祥话,围着大梁正转三圈,反转三圈,收铃铛挂于腰间,拿起毛笔,蘸满墨汁,开始龙飞凤舞在大梁上书写:

“甲子年十二月零六日余氏秋堂吉时上梁大吉大利永保安康”

最后一个康字收尾,一气呵成。

阴阳将笔放回盘中,又口含清水,对着大梁轻洒,嘴里将写出的话再念一遍。

这碗里的清水,照例是无根水。

需要要笊篱在水缸里搭出,且不能用其他容器。

阴阳话音既落,这边的流程暂时告以段落,他被带下去好吃好喝供养,并收走该拿的辛苦钱。

这边,在米文忠的吆喝下,四根大红色的粗壮麻绳被牢牢拴在大梁上。

由几人登上房顶,下面又有几人推送,十几人齐心协力,将几百斤的大梁吊上房顶。

待大梁放到原本预留的空位,稳稳当当固定,并将楔子大梁和梁固定在一起,上梁的活动终于宣告结束。

剩下的就是人们在一声声客气里,缓缓散场的过程。

这个过程,维持的时间不会太久。

很快,旁系的亲属个邻居们都已离去,除了一些收拾汤锅,饭桌的近邻,便是家族里叔婶堂兄弟。

上梁这种事,舅家的人不用来。
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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